北京春秋两季的书市上,总有形形色色的古典名著普及本,有的装入一个花哨的大盒子,有的还系上红绸带,冠以诸如“四大古典名著”、“传世巨著”等等名头,原价高标为几百甚至上千,现价却只要原价的1/10。京城的五元书店里,这类书也起码占了1/3,集中起来足可“汗牛充栋”。仔细看一下,品种齐全。翻开来看,像《红楼梦》这样的书,文字错讹倒也不多,但古籍并不是字不错就算善本的。据统计,《红楼梦》的版本已达100余种,其中不乏打着“普及”旗号的品种,是什么使古典名著变成了“香饽饽”,又卖得如此低价?
一直到80年代中期,出版社的分工还是比较明确的,各出版社根据自己的特色培养了大批专业的编辑,并与这一领域的专家合作,形成非常雄厚的专业出版力量,像中华书局的专业古籍,商务印书馆的汉译名著都是出版业内成功的范例。
80年代中期以后,由于各种因素尤其是利益驱动,部分专业书籍销路不好,花几年时间去出一本好书经济效益又太差,于是很多出版社纷纷扩大出版范围,在专业人才短缺甚至根本不具备出某类书能力的情况下,许多已经整理过的古典名著无疑成了唾手可得的出版资源。
目前,图书市场上的多数所谓普及本大致这样出笼:出版社找以前好的普及本,为免去“盗版”恶名,进行一些小小的改动,抽去前言,点校者,给长句子加个逗号,把逗号改成句号,即付出版。为降低印刷成本,纸张的质量一般较差。若是书商的书则往往逃税,自然成本更低。
出版这些书既省心又赚钱,所以那么多出版社乃至书商争相来“轧一脚”,某些地区出于地方保护主义,对这种行为也大多给予了宽容。中华书局的顾青编辑指出,整理古籍的版权应归整理者所有,出版他人拥有版权的校勘古籍属于严重的侵权。
如用“几家欢乐几家愁”来形容古典普及本的出版者,乐的是盗版者,愁的是正规出版者。如中华书局的《二十四史》、《全唐诗》、《全宋词》、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名著普及本都已成了“俎上鱼肉”。以人文社为例,他们整理普及本通常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,他们至今仍坚持着严格的“三审制”。《白居易诗选》共20万字,组织了全国各地的专家对入选篇目进行慎重论证,意见交上来后,又反复讨论,成书花了几年时间。两种《红楼梦》的普及本,一种由俞平伯标点、启功作注,一种是红研所的本子,由冯其庸主持整理,俞、冯二位先生均为红学研究的专家,这两种本子倾注了学者们多年的研究心血,其价值不言自明。人文社的冯伟民编辑感叹,现在很多普及本都没有前言,一篇好的前言能向读者提供大量信息,如底本、参校本、作者生平、作品成就,等于一篇小型的学术论文,是普及本重要的组成部分。
出于出版人应有的责任感和良心,正规出版社仍坚持着一贯的严谨态度。目前人文社有针对各层次的普及本系列,如“中学生课外文学名著必读”丛书、“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”、“新注古代文学名家集”等。中华书局也有类似计划,“中华活页文选”1998年的复刊就是重要举措。其他像上海古籍出版社、江苏古籍出版社、辽宁教育出版社这几年来也做出不少成绩。
读者纷纷购买盗版普及本,大致有这么几个原因:首先是盗版普及本价钱确实便宜;其二,读者购买时缺乏专业眼光;其三是读书的功利目的太强。曾经有理工科的学生表示:看《史记》和《资治通鉴》就是为了学习其中谋略。
同是商品,大家对书的宽容度远远超过对冰箱对空调的质量要求。如果我们在物质享受上要求精良,那为什么独独对精神享受不求精良?
撇开这些个人和单位的得失不谈,盗版普及本泛滥的最大弊端在于:导致整个文化圈失去了原先“敬惜字纸”的恭敬态度,这种“敬惜”本是对前人、对传统、对文化、对学术的尊重,而现在的读书和出书目的大多直奔“功利”二字。
在信息和物质都来得太容易的时代,这种变化无可逃避,对许多人来说也无关痛痒,但也许我们就这样集体丧失了沉静和敬畏的心情,那后人又从我们手里接过什么样的传统文化,从这个意义上说,出书岂能只为稻粱谋?